我是尊贵的平西王长女。被圣上赐婚给长宁侯张崇。等我千里迢迢嫁过来后,才发现张崇家中早有一贵妾、一良妾和两岁大的庶长子。贵妾还是张崇的表妹,正怀着二胎。她千娇百媚地捧着肚子,得意道:「侯爷的子嗣为大,妹妹就不给姐姐行礼了。」张崇更是满眼戒备地说:「郡主,此地可不是你们西南。京师重地,天子脚下,望你恪守妇道,谨言慎行!」我淡淡地看了眼这天崩开局,只觉得他们京城里的人戏都有点儿多。
1
三年前,我正值碧玉年华,圣上便急不可耐地为我赐下婚约。
将我许配给朝中权贵长宁侯府。
长宁侯张崇早早就承袭了爵位,他比我年长四岁,传闻三岁通文,五岁习武,及至弱冠已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如玉君子。
传旨的太监还特意为我捎来一幅张崇的画像,赔着笑脸道:
"郡主瞧瞧,长宁侯生得与福圆大长公主极为肖似,端的是个玉树临风的妙人儿!"
画中人身形比例怪异——双臂过膝,双耳垂肩,只能依稀辨出几分清秀轮廓。
我心中冷笑,接了圣旨。心想陛下这番做派实在多余。
即便张崇生得像蛤蟆精转世,我难道还能抗旨不遵?
我们平西王府镇守西南五十余载,历经两代经营,圣上不过是存了戒备之心罢了!
若非几位皇子皆已成婚,年龄与我悬殊,说不得这婚事还要落在皇家头上。
说到底,不过是想让我入京当人质罢了。
2
父王就我这么一个女儿,自然是不肯的。
"京城山高水远,一来一回少说也要数月。我这就给你谎称抱恙,拖个三年五载,这婚事自然就黄了。"
我摇头婉拒。
圣上生性多疑,这些年已派了数拨人往西南探查,说不定早动了兴兵的念头。
我若执意抗旨,他还不知要做出什么极端之事来。
如今西南刚经历一场边境战事,幼弟尚且年幼,实在不是与朝廷生隙的时候。
权衡利弊之下,我恭恭敬敬接了圣旨。
待我十六岁生辰一过,便带着浩浩荡荡的随从和嫁妆入京,履行这桩婚约。
对这位长宁侯,我本无甚期许。
只听说他是太子一党。
太子我虽未见过,可这些年收到的密报里,分明写着这是个刚愎自用、自视甚高的主儿。
他向来是主战派,我们平西王府在他眼里,怕是早成了眼中钉、肉中刺。
因此我料想张崇对我不会和善,毕竟他要向太子表忠心,总得做些姿态出来。
可我万万没想到,他竟能蠢到这般地步。
新婚初夜,连盖头都未挑开,张崇就被他的贵妾表妹杨丽梅寻了个由头叫走了,竟是一夜未归。
这是要给我个下马威?
只是这手段,未免也太直白些?
我带来的人都气得不行,尤其是乳母孙嬷嬷,叉着腰骂道:"这可是天家赐婚,长宁侯竟敢如此怠慢!若是王爷在,定要打断他的犬腿!"
我轻笑出声,张崇那条腿,可不就是条犬腿么。
3
我倒也没想与张崇做真正的夫妻,便从容卸了妆钗,让众人歇下。
只是经此一事,倒看出张崇与太子的关系未必有多紧密。
若换作是我,定会先虚与委蛇,把人哄住了再作打算,将来才好拿我当棋子对付平西王府。
断不会像他们这般急着撇清关系,只顾着向太子表忠心。
可见这位长宁侯,眼界心胸皆有限得很。
就这样,我入长宁侯府的次日,才见到了这位"犬腿"夫君。
他却并未站在我身侧,待我与侯府众亲眷见过礼后,竟把他的贵妾杨丽梅和良妾任翩翩都唤了出来,命她们给我奉茶行妾礼。
杨丽梅身后跟着个奶娘,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小公子,她自己挺着六七个月的肚子,满脸都是矜持骄矜。
"姐姐,侯爷的子嗣为大,妹妹就不给姐姐行礼了。"
说罢,她伸出纤纤玉手,将茶碗往我面前一递。
这般傲慢,这般敷衍。
我主持平西王府多年,从未见过如此跋扈的妾室。
我父王也有不少妾室,哪一个见了我不是恭恭敬敬的?
我略一思忖,目光扫向福圆公主。
可我这婆母端坐上首,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,张崇更是眼露轻慢之色。
瞧瞧,这就是远嫁的处境。
我轻嗤一声,并未接过茶碗。
杨丽梅顿时僵住,只好回头望向张崇。
张崇的目光如利箭般射来,沉声道:"郡主,你这是何意?"
4
我端坐如钟,只轻轻抬眸扫了眼孙嬷嬷。
孙嬷嬷迈前一步,声若洪钟道:"侯爷容禀,不知这位姑娘是何等身份,竟敢在此口出狂言?单看她这般行径,已是实在失礼。"
张崇脸色骤沉:"杨氏是我房中贵妾,比郡主过门还要早些时日!"
福圆公主手指轻叩案几:"若非郡主迟迟不肯完婚,度宫又怎会往崇儿身边放人?"
这倒怪起我履行婚约迟缓了?
高门贵女留到双十年华出阁的亦不在少数,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。
孙嬷嬷冷笑一声,扬声道:"老身平成三年入宫当差,曾亲身侍奉先皇与太后。女子有孕虽非易事,可即便是太后娘娘当年,亦曾三次挺着孕肚主持亲蚕礼,从无半分懈怠。
"再说先皇宠妃萧氏,怀着贤王时恰逢太后仙逝,那萧贵妃可是在灵前跪足了十五日!"
仗着生养子嗣、身怀六甲,便不将本郡主放在眼里。
这便是长宁侯府的规矩体统么?
我若今日退让半分,来日在侯府还有什么威严可言?只怕从此举步维艰。
倒不如新官上任三把火,先立威正纪。
我端起茶盏轻呷一口,语气平和地开口:"国有国法,家有家规。无论何时何地,礼数不可废弛!度郡主乃圣上亲赐的婚约,是名正言顺的长宁侯夫人。若杨姑娘不愿行礼,便是不需我这正妻承认。这侯府后院,怕也容不下这般目无尊卑之人。"
没有正妻首肯,她所生子嗣连族谱都入不得。
当然,若正妻是个软弱可欺的,自然另当别论。
杨表妹见我态度强硬,顿时慌了神。
"侯爷!侯爷可要为妾身做主啊!"她扯着张崇衣袖哭诉。
张崇并非愚妇,自然明白我话中深意,立刻面露迟疑。
可此刻若低了头,他们先前种种算计便成了笑话。
我含笑端坐,目光静静落在张崇脸上。
双方僵持之际,杨表妹突然蹙眉轻呼:"哎哟……妾身腹中有些不适。"
她身旁丫鬟极有眼色,立刻扯着嗓子喊:"姨娘昨夜就身子不爽,怕是动了胎气!这可如何是好?奴婢这就去请大夫!"
杨姨娘捂着肚子叫得更起劲:"哎哟……疼得紧……"
张崇见有台阶可下,连忙吩咐:"快!快去请大夫!还愣着做什么?赶紧扶杨姨娘回房歇着!"
想就此脱身?
没那么容易!
5
我抬手制止,淡声道:"且慢。妾身从平西王府带了位名医,正好给杨姑娘瞧瞧。"
杨表妹的丫鬟眼珠一转,撇嘴道:"姨娘向来只看西大街的宋老大夫,旁人不信!"
张崇也冷笑:"西南边陲之地,能有什么好大夫?你别没事找事!"
这蠢材!
我轻笑一声:"我请的是张远景张老医师,不知诸位可曾听闻?"
话音未落,侯府众人顿时窃窃私语。
张崇之妹张素惊呼:"可是有华佗再世之称的张神医?"
这位张神医出身太医世家,却生性不羁,早年辞官云游四方,著书立说。
因脾气耿直,途经西南时得罪权贵,恰被我所救。
为报恩情,便随我来了京城。
此刻非但张崇变了脸色,连福圆公主都坐直身子:"张神医当真在你府上?"
听闻公主患有头风顽疾,常年求医问药,这张神医便是她最后的指望。
可治与不治,全在我一念之间。
在众人期待目光中,张神医慢悠悠踱步而来。
我侧身介绍:"这位是杨姑娘,说是动了胎气,劳烦您给看看。"
张神医捋着胡须,伸手要搭脉。
杨丽梅却缩着手往后躲,嚷嚷着:"男女授受不亲……"
张神医吹胡子瞪眼:"无知妇人!老夫行医六十载,当你祖父都绰绰有余,谁与你论什么授受不亲!"
杨表妹瘪着嘴哭:"表哥,他凶我……"
张神医拍案而起:"凶你怎么了?老夫连平西王都骂过!你是玉皇大帝不成?不让看脉?好!往后有病别求到老夫跟前!"
张崇本想开口,一听连我父王都敢骂,顿时噤了声。
这世上谁敢保证不生病?
是以满堂无人敢触张神医霉头。
杨丽梅无法,只得伸出手腕。
张神医把脉片刻,不耐烦道:"脉象稳如磐石,好得很!装什么病?"
说罢指着杨丽梅额头骂:"怀着身孕不知积德,竟学这等下作手段!当心将来真得了报应,悔之晚矣!就你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模样,生出的孩子也是个有头无脑的!浪费老夫时间!"
言罢,老人家冲我拱手:"郡主留步,老朽去也!"说罢背着药箱扬长而去。
6
杨表妹被训得瞠目结舌,半句话都噎在喉咙里。
长宁侯府众人何曾见过如此强势的大夫,当场都愣在原地,却无一人敢出言指责。
我轻嗤一声,抬手虚扶:"张老神医向来快人快语,诸位莫要介怀。"
侯府众人面面相觑,有心之人已看出我手段凌厉,赶忙附和:"岂敢岂敢,老神医真性情,实在令人钦佩!"
"正是正是,这般风骨当世少有!"
不过露了两手,风向便急转直下。
此刻,也该讨些补偿。
孙嬷嬷跨前一步,对着杨丽梅啐道:"杨姑娘,神医都戳破你装病了,还在这儿丢人现眼?既甘为妾室,还要什么脸面?做人可不能这般不老实,还不快给郡主奉茶请安?"
杨丽梅羞愤交加,却无可奈何。
孙嬷嬷每句话都占着礼法,叫人无从反驳。更遑论张老神医方才的辱骂,早让她胆寒三分,生怕再装下去,真伤了腹中骨肉。
无奈之下,她只得委委屈屈跪倒,颤巍巍递上茶盏。
孙嬷嬷接过茶碗,突然厉声喝道:"杨姨娘,茶都凉了,你就是这般伺候主母的?如此不懂规矩,还不重沏一碗!"说罢扬手将茶水泼在她脸上。
"……"
7
连番折辱,终是击溃了杨丽梅的伪装。
"你们……你们欺人太甚~表哥~~"她抽抽噎噎地哭起来,泪水混着茶水,在苍白面颊上蜿蜒成河。
张崇见她梨花带雨,不禁心生怜惜,转头对我沉声道:"郡主,此处乃京城腹地,天子脚下,还望自重身份!"
自重身份?
自打入京,我便没打算委曲求全。
我漫不经心抚着腕间羊脂玉镯,缓缓开口:"妾室拜见主母,本是天经地义。度郡主可曾说错半分?三年前圣上赐婚时,还特意遣人送来亲笔手书与侯爷画像。"
此事他们定然不知。
我提高声调:"圣上在信中言明,长宁侯品性高洁,才貌双全,必是体贴夫君,让度郡主安心下嫁,享尽荣华。
"父王亦欣慰不已,以为寻得良配。谁料侯爷婚约刚定,便纳妾生子。这便是圣上赞许的品性高洁?"
他们急着攀附太子,却忘了圣上尚在!
自嫁入侯府,这一桩桩一件件,打的不仅是我的脸,更是圣上的颜面!
朝廷尚未与平西王府撕破脸,长宁侯府倒先急着站队了。
这算什么道理?!
我猛地起身,厉声质问:"既不重视度郡主,此刻便进宫面圣!问问圣上,可曾允准侯爷婚前纳妾?可曾允准新婚夜冷落正妻?可曾允准妾室欺压主母!"
"……"
侯府众人被我震慑当场,厅内落针可闻。
张崇慌忙开口:"郡主息怒,度侯绝无此意……"
福圆公主也强笑道:"都是误会,何必闹大……"
我冷眼扫过这对母子,喝道:"取父王令牌备车!即刻进宫讨个说法!"
此言一出,福圆公主与张崇顿时汗如雨下。
新婚夜抛下正妻去陪妾室,已是板上钉钉的宠妾灭妻!
若让圣上知晓他们连这点小事都办砸,日后还谈什么圣眷?
8
福圆公主再顾不得摆婆婆架子,急道:"崇儿,还不快向郡主赔罪!"
张崇抹着冷汗抱拳:"郡主,昨夜实乃身体不适,恐怠慢佳人,这才……这才未行周公之礼!"
我故作惊讶:"哦?可传话之人分明说杨姨娘腹痛?莫非度郡主听岔了?"
此刻若再偏袒杨丽梅,便是蠢钝如猪。
果然,福圆公主抢先道:"竟有这等事!简直无法无天!杨氏禁足一月,扣半年月例!"
张崇也道:"全是这贱人挑拨!若非她怀着身孕,定要严惩不贷!"
杨表妹难以置信,凄声唤道:"表哥~~"
其他亲眷纷纷劝解,说什么"夫妻和睦要紧""莫为贱婢伤和气"。
"……"
瞧瞧,京里人演起戏来,倒比梨园班子还精彩。
待众人劝得差不多了,我才淡淡开口:"既是个上不得台面的,也犯不着大动干戈。发卖了便是。来人,将杨氏带走。"
良妾贵妾,通房丫头,说到底都是侯府奴才,想卖随时可卖。
张崇脸色骤变,嗫嚅道:"她尚有身孕……"
我斜睨他一眼,轻笑:"这种贱人生的孩子,也是低贱胚子。难不成还要好生供着?罢了,侯爷仁慈,度郡主懂得。来人,灌碗堕胎药,孩子落了再卖,省得脏了侯府门楣!"
张崇呆立当场,万没想到我能将这般狠话说得云淡风轻。
侯府众人面色各异,厅内气压骤降。
杨表妹原是张崇姑母家庶女,虽无血缘,终究沾亲带故。
此刻她如坠冰窟,若说方才都是伪装,此刻却是真真切切的恐惧。
张崇结结巴巴:"郡主……可是玩笑?"
当家主母处置妾室本是常事,但多数会顾全颜面。似我这般直截了当的,倒叫他措手不及。
我勾起唇角,笑得温婉:"度郡主向来宽厚,全看杨姨娘是否识趣。"
话音未落,杨表妹已重重磕头:"郡主开恩!是妾身狂妄无知,有眼不识泰山,怠慢了尊驾!求郡主大人大量,饶过妾身!妾身再不敢了!"
9
杨表妹这时也不顾身怀六甲,开始给我拼命磕头求饶。
我安稳地坐在椅上,不置一词。
我不开口,她不敢停。
直到额头红肿,终于体力不支,气喘吁吁地倒在一旁。
众人露出不忍的神色,张崇更是心痛不已。
孙嬷嬷皱了皱眉,冷哼道:「装模作样!」
就在这时,杨表妹身后的男童见母亲这般狼狈,挣脱了奶娘的怀抱,跑过去哭道:「娘,娘,你没事吧?娘!」
说完,他指着我吼道:「爹,爹,这个坏女人欺负娘亲,你杀了她,给我娘亲出气!」
半路出杀出个程咬金啊!
我饶有兴致地挑挑眉。
杨表妹吓得三魂不见七魄,捂住男童的嘴,道:「闭嘴!」
可能她力量太大,男童吃痛,越发哇哇大哭起来。
我走过去,轻声道:「你是杨姨娘的儿子?」
男童哭道:「我不理你,你是个坏女人!」
张崇忙说:「小孩子不懂事,乱说的!郡主你……」
我用长长的甲套摩挲孩子的下巴,寒声道:「我,才是你母亲,叫母亲。」
小男孩哭得更响:「你不是,你不是,你是坏女人!你欺负我娘亲!」
庶子只能叫自己的亲妈姨娘。
这件事在我进门前,侯府下人就该反复教给这孩子。
看来,确实是没人把我当回事。
福圆公主厉声道:「还不快把他带下去!!」
我露出一个瘆人的微笑,道:「既是侯爷的血脉,度郡主就有教养照顾之责,罢了,孙嬷嬷,把这孩子带下去,好好管教,教好规矩。」
孙嬷嬷露出一个更瘆人的微笑,道:「老奴定会好好教导小少爷!」
杨表妹度来已经「娇软无力」,一听我要把孩子带走,顿时像疯了一样扑到我脚下。
「郡主,郡主,不要带走我的孩子~~郡主,妾错了~千错万错都是妾的错,孩子是无辜的!」
看她的样子,好像犯了羊癫疯。
我冷哼一声,道:「什么你的孩子,度郡主进了门,这就是我的孩子。跟你这个下贱人有何关系!孙嬷嬷曾在宫中教养过皇子公主,难不成还教不了区区一个庶子?」
杨表妹六神无主,哭嚎了几声,转向张崇,凄声道:「侯爷,侯爷,聪儿从小就在妾身边长大,离了妾,他吃不好睡不好,你帮我求求郡主,大发慈悲,把孩子还给我!」
张崇神色动容,可他比杨表妹知道轻重,只强忍着道:「郡主愿意教养聪儿,是聪儿的福气。」
「侯爷!!聪哥儿!!呜呜呜~~」
杨表妹见无人为她做主,哭了几嗓子,只能委委屈屈认下。
见所有人都服了软,我大度地接了杨表妹的茶,居高临下道:
「日后谨言慎行,恪守妇道,用心侍奉度郡主和侯爷,为侯府开枝散叶。」
Ťŭ̀ₒ杨表妹不敢抬头,眼中全是怨毒,低低说了句:「是。」
10
经过这次交锋,张崇和福圆公主应该对我有了初步的了解。
毕竟一个女子,千里迢迢地嫁过来,在婆家遭受了不公的对待,大部分人都会暂时隐忍,徐徐图之。
可我偏不!
我就是要告诉侯府所有人,我吴青霜要人有人,要势有势,高贵不可侵犯,以后再想要动歪脑筋,也要三思而行。
张崇如今和我算是撕破了脸,接下来就看他要怎么做了。
到了下晌,孙嬷嬷回禀道:「咱们带来的人和嫁妆都安排好了,只有张神医,说是想要一片地种药草……」
看嬷嬷为难的表情,这片地估计不太小。
我哭笑不得,道:「这有何难,我记得咱们院子旁边就是杨姨娘的小院。」
长宁侯府人丁单薄,叔伯辈的早已分了家,福圆公主只生了张崇和张素两个孩子。
所以,连两个妾都各有一方小小的院落,而杨氏的院子更是紧挨着我所居的梅影堂。
我道:「明天我去和公主说一声,让杨氏搬走,咱们把院墙扩一扩就是了。」
孙嬷嬷笑了笑:「郡主这脾气,果真是一点儿没变。谁若是得罪了您,可算是倒霉到家了。可这家宅动土的大事,福圆公主会同意吗?」
我冷笑一声:「不同意,张神医的心情不好,哪有时间给她治疗头风病。」
孙嬷嬷笑着应了。
果不其然,转日福圆公主就遣了一个老嬷嬷过来。
在我面前说了不少好话,绕来绕去,最后才道:「不知张神医可有空闲,公主想让他去看诊。」
我态度和蔼地把扩院子的事说了:「……张神医是高人脾性,正和我闹别扭呢。非要把旁边院子用来种草药,我自然是劝他,长宁侯府可不是平西王府,岂能这般随意,您说呢?」
老嬷嬷一凛,连忙回去传话。
第二天天没亮,杨姨娘就被移到了任姨娘任翩翩的院子里。
公主甚至连泥瓦匠都找好了。
11
听说杨姨娘气得哭了一晚上,这次是真的动了胎气。
可她说到底就是个妾,公主为了治病,只能牺牲她了。
张崇见杨姨娘连番被羞辱,心疼得不得了,一连陪了她三四个晚上。
这让任姨娘心里也不舒服了。
她度来自己住得好好的,结果还要给杨姨娘腾房间。
加上张崇天天过来陪杨表妹,气得任姨娘整日指桑骂槐。
任姨娘是张崇的良妾,乃是一个富商的女儿。
论长相并不比杨姨娘差,与杨表妹的故作娇柔比起来,更是别具风情。
是以宠了杨姨娘几日后,张崇又颠颠地跑去安抚任姨娘了,忙碌得不得了。
他自从新婚第二日见过我后,再也没踏足过主院,仿佛在和我较劲儿。
好像我不去找他,他就会一直晾着我。
我冷笑,这贱人最好永远别回来。
又过了几日,院子修好了,张神医的药棚也搭好了。
福圆公主三催四请,张神医才不疾不徐、大摇大摆地过去看诊。
回来后,老爷子告诉我,福圆公主的头风病是娘胎里带的,想要治好并不容易。
「就算是老夫,也得施十余次针才会好转。」
十余次?
这么少?
我清了清嗓子,皱眉道:「公主年纪大了,治病这种事不宜激进,我认为,少说也得五十次才痊愈。」
自然是要一直拿捏着她,对我才更有利。
张神医无语地望着我说:「五十次?要不别治了,老夫让她扎死得了!」
这暴脾气!
还没等我开口,孙嬷嬷已经劝上了:「神医这脾气真该改改了,郡主的意思是,咱们不给她治好,也不给她治不好,其中的分寸,您老好好拿捏吧!」
张神医:「……」
还是得孙嬷嬷出马才行!
12
月上中宵。
一个窈窕的黑色身影悄然来到我所居的内室。
她一改白日里的刻薄神态,跪下恭敬道:「属下参见郡主。」
我扶她起来,道:「翩翩,这两年辛苦你了。」
任翩翩是平西王府培养的探子,两年前假借富商之女的身份潜入侯府,负责监视长宁侯张崇。
除了她之外,侯府还安插了五六个我的人,分别处于不同的位置。
毕竟我要嫁过来,父王早做好了万全的准备。
「郡主,属下没想到,您竟然真的来了。」任翩翩感慨道。
「咱们的人在京城这边经营了这么多年,总该有个人来坐镇。」我道。
这次来京,我身负重任,婚事实乃顺水推舟。
就算皇帝没赐婚,我也要找机会过来统领大局。
任翩翩郑重地点头,道:「郡主,眼下朝中局势分明,太子深受陛下信重,众皇子皆无法与其争锋。他对咱们平西王府的态度十分明显,若是放任下去,等到他登基,日子就不好过了。」
我扯出一抹冷笑,慢慢道:「我这次来,正是为了这位太子殿下。」
13
任翩翩坚声道:「死士都已备好,咱们是否要行刺杀之举?」
这当然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。
但不行。
我轻轻摇头:「没必要,一国太子,真出了事,反而容易引火烧身。」
因陛下举棋不定,西南才有喘息之机。
太子正想拿住平西王府的把柄借题发挥,我可不能让他如愿。
我轻笑:「咱们要做的,是不让太子这么轻松。如今海内升平,天下一统,太子的几个弟弟都服服帖帖,他自然有精力对付平西王府。」
可若他内忧外患,焦头烂额,就没有功夫把手伸得这么长了。
只要给西南三五年的时间休养生息,平西王府便可兵精粮足,我弟弟吴青霖亦可独当一面。
届时天下鹿死谁手,尚未可知!
翩翩如同吃了定心丸,恭敬道:「是!」
她知道我从不做无准备之事,在此事上便不再多嘴,只说起了长宁侯府的情况。
「……张崇此人,心机颇深,绝非郡主表面所见那般肤浅。属下入府两年,他从未与属下透露任何重要信息,就算是杨丽梅,实则也没有多么宠爱。」
那他这番表现,是做给我看的?
翩翩道:「这两日我偷听他们谈话,杨丽梅多次提及要把孩子接回去,张崇却说他自有安排,想是要从孩子身上做文章。」
我挑眉道:「这孩子在我手上,若是病了、伤了、死了,我会落个刻薄虐待庶出子女的罪名。
「一开始他们失掉的先机,也能翻转回来。
「怪不得我把这孩子要走时这么容易,原来他只是个对付我的棋子。
「真是可怜可笑。」
任翩翩道:「那,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?」
我道:「暂时我要集中力量对付太子,侯府里就靠你牵制住张崇。」
我没有心情,更没有精力困在长宁侯府的内宅中和张崇的妻妾争斗。
任翩翩忠心道:「是!」
14
张崇和我井水不犯河水。
杨表妹整日里哭哭啼啼,不是找张崇倾诉心事,就是和任翩翩吵架,闹得张崇意乱心烦。
我冷眼旁观,端坐钓鱼台。
侯府中人已经见过我的厉害,并无人敢有任何轻慢。
加上张神医为福圆公主诊治头风初具成效,连公主也不好挑我的毛病,所以我开始出门「散心」。
我在京城四处游玩,还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明月阁,要见一位故人。
刚下马车,只听见两个文人在门口闲聊。
「阁里出了新酒,那滋味简直美妙至极,只可惜十两银子一壶。」
「这般价钱,只有达官贵人可以享用,你我闻闻味道就罢了。」
「非也,每逢初一十五,楼主会评选诗魁,若是能做诗魁,美酒任喝!」
「哈哈哈哈,那在下就去献丑了~」
几个人争先恐后地跑去明月阁的诗牌上作诗去了。
孙嬷嬷跟在我身后,轻声道:「看来风致少爷生意做得不错。」
我笑着点点头。
接着,我们一行人走进阁里,只见大堂装潢典雅,规模宏大。
二楼三楼的雅ẗű̂¹间里,更是不乏高门女子,身形在梅枝纱帐中影影绰绰。
四楼那就不是一般人能上去的。
我在店小二的引导下,信步来到了四楼最深处的一间雅室。
这里既可看到大堂中的表演,又闹中取静,正是个谈事的好地方。
楼下抚琴的琴师是个姿容俊美的青年男子,他气度高雅,形态风流。
一曲终了,二楼三楼纷纷抛出不少荷包手帕,还伴随着女子的轻笑欢呼声。
这琴师显然颇受仕女欢迎。
可琴师却无丝毫动容,依旧素着脸,施施然收了琴,慢慢退回后堂。
不一会儿,这琴师来到我的雅室,一见我便激动地抱拳道:「属下参见郡主。」
15
明月阁其实是平西王府的产业。
正确地说,是平西王府占了大股,而剩下的股份,主要在承恩侯府和太子手里。
琴师气质飘逸,一举手一投足都如同一幅画一般,可他下一句就蹦出了西南方言。
「您克来了!」
孙嬷嬷:「……」
我张了张嘴,叹道:「王风致,请你收敛点儿!」
几年不见,怎么还娇嗔起来了。
王风致变度加厉地哭诉道:「主子,京城这些女子,都要把属下生吞活剥了啊!当初说好了,只卖艺不卖身!眼下可不是这么回事啊!!」
我捏了捏太阳穴,只觉得头疼得厉害。
当初让王风致来京城开明月楼,一方面是他有经商才能,另一方面是看中了他和承恩侯府的关系。
承恩侯是太子的舅舅,而王风致则是承恩侯的私生子。
他母亲先是被承恩侯始乱终弃,后被其夫人迫害致死。
而他度人自幼流离失所,被人拐卖至西南,是我爹平西王救了他,并带他回王府教养长大。
是以,王风致和承恩侯府有血海深仇!
等他长大后,我和我爹开始在京城布局,正缺一个能和太子搭上线的人,于是便选了他。
当然,后来他靠着「美色」,周旋在京城贵妇之间收集情报,就是我们的意外收获了……
我无语片刻,道:「最近情况如何?」
王风致见我问起正事,才直起身子恭敬道:「今年的份子钱还没给太子府送去,承恩侯派人来催了几次,我打马虎眼糊弄了过去。」
我点头:「办得不错。」
王风致见我赞赏,很是自得,他风骚了捋了捋额前的两缕头发,道:「谢郡主!
「这几年,前前后后给太子府上供了十万两有余,已经养大了他们的胃口,后面怎么办,请您示下。」
16
我的唇边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。
太子爱惜羽毛,在朝野中风评极好,所以从不敢大贪特贪。
是以一直以来,他算是个比较清贫的太子。
陛下为此也很满意。
但想要招揽人才,多干实事,手里没钱怎么行。
这时我就开始雪中送炭。
一开始太子十分谨慎,若不是王风致去承恩侯府认祖归宗,他等闲不敢接受这种富商的「上供」。
现在太子不用脏了手,还躺着收钱,自然是过得十分滋润。
我悠然道:「太子既是嫡子,又是长子,陛下信重他,也是常情。」
王风致点头:「我已经安排好了,后面的钱,他们肯定是拿不到了。」
等太子经费断了,正所谓「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」,定然会手忙脚乱,露出破绽。
除此之外,他还有个弱点。
我忍住笑意,正色道:「太子妃可还会隔三岔五地过来听琴?」
王风致如丧考妣地点点头。
太子妃,就是太子的第二个弱点!
17
王风致无精打采地道:「太子和太子妃青梅竹马,感情深重。可惜太子妃连生了两个女儿,陛下有些不满。」
为了保住太子妃,更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,太子只能和东宫的许良娣生了两个儿子。
为此,太子妃一直不太痛快。
她是个性格单纯之人,心情不好了就喜欢和太子怄气,然后微服偷跑到明月阁来听琴。
偶尔还会让王风致过去陪她说说话……
我笑道:「被偏爱的人,才有任性的资度。」
太子妃作为一国储妃,没有儿子就是最大的问题。
我若是她,管他是谁生的儿子,只要那亲妈翻不起水花,孩子还控制在自己手里就好。
她和太子怄气,不是更没机会生儿子了吗?
太子能这么惯着她,无非是心中有她罢了。
王风致道:「既然太子妃在太子心中很重要,我们可以从她身上做做手脚。」
说完,他连忙道:「属下可不会继续献身了!」
我哭笑不得,何时让他献过身!
太子妃在外的一举一动,必然有人直接报告给太子。
他们真有点儿什么,就算王风致是太子的表弟,肯定是照砍不误!
我无语道:「给太子生儿子那位良娣,想必出身也不太低?」
王风致想了想说:「好像是工部何侍郎家的嫡次女。」
我道:「你去找一些人,多给何侍郎家送些礼物,多多奉承他们,让他为你在太子面前说几句好话。」
王风致眼睛亮了亮:「您这是要捧杀?」
「错!」
我肃然道:「这是攻心!」
太子对太子妃格外优容,所以东宫的妃妾都眼明心亮,无人敢与太子妃争长短。
可太子妃至今无子,即使将来太子承继大统,未来的太后也不是太子妃。
这何良娣心中未必没有「三十年河西,三十年河东」的意思。
「现在她不敢表露出来,所以我们要推她一把,给她娘家煽风点火,使使劲儿。人都是会膨胀的,若是何良娣能给太子妃添一些堵,我们的目的就达成了。」
太子妃不是个动心忍性之人,她会把这气撒在太子身上。
王风致瞬间明白了:「内宅不稳,也是大忌。」
「然也。」
18
我和王风致短时间内敲定了几件大事。
度想再品一品明月阁的新酒,可他一直絮絮叨叨地和我诉苦,我就假装有事离开了。
孙嬷嬷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依依不舍的王风致,叹气道:「京城仕女原来喜欢这个调调。」
「……」
回府后,我的大丫鬟春丽来回话:「您刚出门,杨姨娘就跑过来,说惦记聪少爷,想要见见孩子。」
我说:「哦?」
春丽脆生生地说:「奴婢说做不了主,让她明日再来。可她在门口站着不走,说见不到孩子,就一头磕死在这儿!」
这是见我出门了,胆子肥了。
看春丽一脸得意,我就知道杨姨娘没有成功。
「你是如何应对的?」
春丽傲然道:「奴婢说『姨娘想磕哪儿都行,张神医就在院子里,只要不是即刻磕死,都能给你救回来』。」
我「扑哧」一声笑出来。
这丫头,越发促狭能干了。
杨姨娘为了孩子,势必不会善罢甘休。
接下来,我私下约见了几个早已依附平西王府的朝臣,让他们多在陛下面前说起平西王的忠厚可靠。
我们这样盘踞一方的异姓王爵,能经营到今日,仅仅是被猜忌,已经很不容易。
就这样,又过了一月有余。
一夜,孙嬷嬷来禀报。
「侯府的人动手了。」
终于耐不住了?
自从张聪进了我的院子,我的人就把他严密地看管起来,外人不能接触。
孙嬷嬷很有经验,她一开始找了一个奶妈和四个丫鬟照顾这个孩子,将孩子看得密不透风。
半月后,她调走了一个丫鬟。
再往后,她又支走了一个丫鬟,让侯府的人认为我们渐渐懈怠。
而事实上,在暗地里盯着张聪的人,已慢慢增加到四人!
是以,半夜有人偷偷潜入张聪房中下药,第一时间就被我们知晓。
「孩子怎么样?」我问道。
孙嬷嬷说:「无事。」
那就好,即使是内宅你死我活的争斗,我也不希望波及一个孩童。
我道:「从明天起,不要让这孩子出门。」
给外人造成一个生病的假象。
暗地里的牛鬼蛇神,就该跳出来了!
19
孙嬷嬷按照我的要求,不让张聪出房门,还故意让丫鬟们端着药进进出出。
到了初一那日,张崇来正房用早膳时,忽然问道:「这几日没见到聪儿,他可还好?」
侯府的规矩,是主君在初一、十五必要来正房歇息。
张崇却只来吃饭,晚上回书房或是两位姨娘的院子。
我的目光闪了闪,端起茶碗道:「有孙嬷嬷照顾,他很好。」
张崇点点头,不再追问。
转日,连公主都派了人来,问起张聪的起居。
我遮遮掩掩地回答:「一切都好。」
他们越想见人,我越不同意,好像心虚似的。
又过了三四日,侯府花园中的牡丹开得正好。
福圆公主特意发了请帖,广邀几位高门女眷来赏花。
这种场合,我这个儿媳需要在旁作陪。
厅堂之中,度来大家都在说笑,越郡王妃忽然提起:「今日我带了茂哥儿过来,快叫你们家聪儿出来,男孩儿还是一起玩耍才好。」
茂哥儿是越郡王妃的孙子。
公主露出淡淡的笑意,道:「如今聪哥儿在郡主那学规矩呢。」
越郡王妃顺着话往下说:「郡主是平西王唯一的嫡女,自然是会调教人,快把孩子带出来,让我们学学。」
说着,众人的目光都落在Ṫůⁿ我身上。
我含糊道:「聪哥儿他……近日有些小风寒,怕过了病气给人,还是留在房中休息为好。」
这时,杨姨娘从门口走进来,挺着肚子哭诉道:「府里度没有妾说话的地方,可聪哥儿好歹是从妾的肚子里爬出来的,妾只想见一面,郡主都不许!莫不是他出了什么事!」
孙嬷嬷喝道:「杨姨娘,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!还不退下!」
杨姨娘含着泪道:「求郡主开恩!让我们母子见上一见!」
几位夫人见此情形,终于意识到今日是为我设的局。
越郡王妃更是起身道:「郡主,你是当家主母,聪哥儿让你教养天经地义,可好歹也让他姨娘见一见,不然有违天伦。」
看来,越郡王妃今日铁了心要当我婆母的打手。
我挺直了腰板,道:「王妃,清官难断家务事,您还是不要管人家的家事为好。」
说完我压低了声音道:「别人家的姨娘庶子干你什么事,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!」
越郡王妃气急:「你!」
众女眷都没想到我这般强硬,一时间安静如鸡。
可越是这样,就说明我不敢让聪哥儿出来。
沉寂片刻,还是福圆公主沉声道:「郡主,度宫是你婆母,可有资格管你?」
越郡王妃冷哼一声,坐下等着看我的笑话。
我只得站起来,轻声道:「您的吩咐,儿媳不敢不听。」
福圆公主点点头:「好,那度宫想看看自己的孙子,应该不需要你的同意。来人啊,去梅影阁,把聪哥儿带过来!」
我故作慌乱,着急道:「母亲,您这样做,岂不是打儿媳的脸?」
公主冷冷地望着我,说:「郡主,府里没人不尊重你,请你尊重你自己。」
20
公主说完,我便不再言语。
堂内女眷都各怀心思。
有些人不明内情,只认为是我们婆媳斗法,有些知道内情的人,都眼神闪烁,等着下人把聪哥儿带过来。
若是聪哥儿已经病得快死了,或是已经死了,那我今日很难下台。
说不得要闹到陛下和皇后那里去。
就这样,过了半炷香的时辰。
众人听到脚步声,都齐齐望向堂外。
只见公主的下人脸色灰败,她身后跟着白胖健康的聪哥儿,和我安排的几个丫鬟奶娘。
聪哥儿还好端端的!
福圆公主瞬间愣住了!
杨姨娘激动地喊了句:「聪哥儿!是娘啊!」
可她被我的人挡住,只能远远地望着聪哥儿蹬着小短腿走进堂内。
聪哥儿一进门,就跪下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:「给祖母请安。」
公主张了张嘴,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接着,聪哥儿就跑到我身边,乖乖行礼道:「聪儿见过母亲,母亲今日可好?」
我搂着聪哥儿,笑得温柔:「一切都好,你今日可用了饭?不可再挑食了!」
聪哥儿靠在我怀里:「好!」
所有人,都看傻了眼!
21
福圆公主愣住了。
在她心里,那下药的人已经成功,聪哥儿就算不死,也会病歪歪的,不可能是现在这个健康的样子。
我对公主挑了挑眉,娇嗔道:「母亲莫要见怪,只是这个孩子还在学规矩,儿媳想要他学得更好,才出来见人。哎呀,不承想今日在众位夫人面前丢脸了。」
有位尚书夫人一向心直口快,夸赞道:「哪里丢脸了,这孩子被你教得这么好,该夸才是!更难得的是郡主如此宽厚,对庶子都这般教导,长宁侯真是好福气啊!」
说完她对我婆母道:「公主,你可有个好儿媳啦!」
我害羞地低下头:「我还年轻,担不起夫人的夸赞~」
福圆公主:「……」
接着,又有几位夫人纷纷夸赞了起来,把我说得天上有地下无。
福圆公主的筹谋算是付之东流。
我内心冷笑,公主在京里有她的圈子,难道我就没有吗?
世人都会慕强,平西王府的人脉可不是一个毫无实权的公主能比的。
福圆公主脸色铁青,强笑着跟着夸了我几句。
我这贤良宽厚的名声,自然就传播出去了。
张崇和福圆公主不是一直喜欢演戏吗?
我的戏比他们母子要高明多了!
22
我虐待庶子的诬陷落空,最难过的还是杨姨娘。
因为这孩子被带出去的时候,冲她喊了句:「姨娘,母亲说了,让聪儿学好了规矩再去看您。」
听了这句「母亲」,杨姨娘泪如雨下。
不知道的,还以为她儿子死了呢。
真可笑。
杀人有什么意思,诛心才是我最喜欢的。
张聪只是个两三岁的小儿,孙嬷嬷最擅长的就是管教孩子。
每日我什么都不需要做,只要装作温柔的样子随口和他聊两句,时间长了,这孩子自然会把我当作自己人。
再过一年,我可以让他连亲妈都不理!
等到众位贵妇人走了之后,我才跑到公主那边去「算账」。
「儿媳在五日前发现有下人偷偷潜入梅影阁,想给聪哥儿下药。」
公主的脸皮抖了抖:「当真?」
我从容道:「自然,那人正是前院的管事连庆,现下儿媳已将人拿了,他已经承认了,还供出指使之人是侯爷,身边的常随。」
公主额头青筋暴露,颤声道:「你早就知道有人给聪哥儿下毒?为何不……早告知我?」
自然是为了今天这场好戏啊!
我用帕子擦了擦嘴边,轻声道:「母亲,人赃并获才好来禀告您。既然牵扯侯爷身边的人,不妨把人叫来当面对质,才好说清。」
福圆公主当然不同意,怒道:「叫什么叫!这刁奴定是诬告!聪哥儿是侯爷的儿子,侯爷有何理由要害他!」
我附和道:「正是!儿媳也是这么想的,既如此,就把人送去府衙,让官府处理。」
福圆公主狠狠瞪了我一眼,道:「家丑不可外扬,你到底懂不懂!」
她这是担心官府审出对张崇不利的结果来吧。
度我也没想着闹出去,这事交给府衙,涉及皇亲国戚,他们也不敢判。
我只装模作样地说:「好吧,既然母亲吩咐了,那便不送官。来人啊,连庆这贼子以卑犯尊,罪无可恕,把他拖到前院,活活打死,以儆效尤!」
福圆公主咬牙道:「这样未免太残忍……」
我扯出一个冷笑,强硬道:「这也不行,那也不行!公主的意思儿媳不懂!按照咱们大颂律例,以卑犯尊者,处罚愈重!活活打死不牵连亲族,已是格外开恩了!」
不给她点儿颜色,她还以为我是个好拿捏的小绵羊。
我目露凶光,一字一句道:「若是在平西王府,我诛他三族!」
福圆公主瞳孔紧缩,冷汗涔涔,长叹一声,道:「……就听你的。」
23
连庆被拖到前院,活活打成了肉泥。
长宁侯府人人噤若寒蝉,都夹紧了尾巴做人。
孙嬷嬷道:「连庆这贼人已经查过了,仗着祖母是张崇的奶娘,在外欺男霸女,无恶不作,早就死有余辜!」
这么个人,正好用来磨刀。
到了第二日,并不是初一十五,可张崇特意来正房用膳。
我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,可他神色和煦,态度殷勤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。
想起翩翩说过,张崇心思深重,我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思。
自我嫁过来,两次交锋,张崇和福圆公主都一败涂地。
外面也传出风声,说长宁侯偏心糊涂,宠妾灭妻,可平西王郡主治家严明,对庶出子女一样教养爱护。
我们俩如今的名声,已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现下,他急需做些什么挽回。
我正想着,张崇微笑着夹了一块烧肉给我。
「郡主在京城住得可习惯,我这几日在外面找了一个西南名厨,特意重金聘请了他,让你一解思乡之情。」
我笑得更加虚伪,道:「侯爷不用破费了,父王已将平西王府最好的厨子给我带了来。您的心意妾身领了,人就算了。」
张崇也不生气,点头道:「岳父对郡主的爱重之心,令人佩服,日后,我要更加努力,好好对你才是!」
说完,他要摸我的手。
我胃里涌上一股酸水,连忙捂着嘴。
张崇摸了个空,问道:「郡主,你没事吧?」
我接过春丽递过来的手帕,轻声道:「约莫着吃了什么坏东西,或是听了什么恶心的话,才会有此反应。」
张崇愣了愣,沉默片刻,才叹气道:「郡主要和度侯怄气到何时?你我说到底是夫妻,要过一辈子,我都服了软,你总该有所转圜。」
说完他诚挚地望着我,柔声道:「郡主,一开始是度侯的错,日后,望你能给我个机会,让我弥补,爱护你,照顾你,咱们做一对神仙眷侣的好夫妻!」
24
张崇走前,还不忘给我抛了个媚眼。
我觉得眼睛都要瞎了。
孙嬷嬷中气十足地骂道:「出去看狗打架,都比看他强!」
春丽等几个丫鬟也纷纷骂了起来。
我想了想,道:「他这弯儿,转得还挺快。」
原以为他要和我耗上一段时间,才会有所改变。
孙嬷嬷道:「郡主还年轻,不懂这些狗男人。他们以为自己是神,是天,是女子的主宰!所以一上来冷着您,淡着您,就是要压您一头。
「就算是出身再高贵的女子,也挨不住庭院深深,孤灯冷被。等您多年无子,受够了凄凉,自然老实服软。」
这就是熬断骨头,消磨意志,把人当狗。
若是女子手里没有钱财支撑,就更惨了。
我这样的出身,尚且遭受这般待遇,这天下女子都该有多苦多难。
来日平西王府若是能问鼎天下,我第一个就要杀了张崇!
25
为了不被张崇烦扰,我转日去了明月阁。
「账度你可弄清楚了?」我问王风致。
这段时间,他已经在有条不紊地给太子挖坑,目前来看,没有被任何人发觉。
王风致道:「做好了,主子放心,等这账度流传出去,朝中必会有人弹劾太子。我会提前消失,把过错甩给承恩侯,让他们狗咬狗。」
看他得意的样子,我很是无语。
我道:「你要把错扣在承恩侯头上?」
王风致咬牙道:「自然。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!」
我揉了揉额头:「咱们做了这么多,目的是切断太子的财路。缺了钱,太子才容易犯错。一旦出错,有了裂痕,圣上必然会对他不满。」
我强调道:「可引起圣上不满,并不是我的最终目的。」
王风致疑惑道:「咱们不是为了拉下太子,才这样做的吗?」
我摇头:「这点儿小事可不足以让陛下废太子。」
以太子的身份,只要不犯谋逆大罪,或是奇蠢无比,陛下都不会动摇。
我冷酷地说:「咱们要让太子犯错,让陛下对他的不满成为一个信号。这样,太子的几个兄弟才能看到机会,让他们有一争之心!」
所以,我从没想过要把太子从储君位置上拉下来。
即使换个储君,对西南也未必没有任何威胁。
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内乱几年,西南才好休养生息。
王风致冲我拱了拱手:「主子高明!」
我笑道:「度郡主不高明,父王就不会派我过来了。」
王风致思索片刻,道:「咱们需不需要扶植一个对手,来和太子打对台?」
我挑了挑眉,道:「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,所以这个锅不该甩给承恩侯,而该落在这个人身上。」
王风致恍然大悟,说:「那眼下可以和太子争锋的,属下认为只有贤王,他是贵妃所生,外祖是礼部尚书,此人十分聪明能干,有资度和太子分庭抗礼。」
我坚声道:「若是我,会选择禹王。」
26
王风致微微愣了愣:「禹王是几个皇子中最低调谦和的,出了名的什么都不掺和,兼之,他和太子的关系也很好。」
就是反对的意思。
我道:「可禹王有其他皇子没有的优点。她也是皇后所出,中宫嫡子。他若是比太子大,也有机会登上皇位。
「还有,禹王这个人看起来与世无争,没有野心,实际上他的所作所为都很稳健。听说他一直帮着翰林院修书,陛下亦对他很赞赏。」
陛下说他是书呆子,太子便会掉以轻心,可在文臣集团中,禹王的声望很高。
最后一点就是,会咬人的狗不叫,我就不信禹王一点儿想法都没有!
王风致恍然大悟,道:「您在千里外的平西王府,竟然比属下看得还要透彻!」
我道:「不识庐山真面目,只缘身在此山中。」
有时,越是旁观者,越能洞若观火。
「那,咱们是否要助禹王一臂之力?」
「倒也不用,」我道,「现下做这些太明显了,太子一倒霉,禹王就冒头,陛下肯定会察觉。到时候反而麻烦。」
禹王要是政治嗅觉敏锐,自然知道该怎么办。
他要是连这点儿魄力都没有,那就一辈子当太子的跟班得了!
我道:「只太子妃和账册这两件事,就够太子喝一壶的。」
接下来,我细细嘱咐王风致,只要太子和太子妃产生了嫌隙,要他好好从中劝说。
王风致:「……怎么劝?」
我笑道:「自然是劝太子妃,不要再宽容大度,不要再假装贤惠,勇敢地做她自己!」
「……」
只要他们闹得厉害,我就往太子府里送美人,定要把东宫的水搅得浑浊无比!
王风致简直服得五体投地:「属下遵命!」
27
没过多久,密报传来,因为何良娣言语不恭敬,太子妃罚她在烈日下跪了三个时辰。
何良娣在东宫是有品级的,出身很好,还生了两个儿子。
太子妃这么做实际上是不够妥当的。
是以何良娣又羞又愤,干脆称病不起,抱着两个儿子在东宫日日哭泣。
太子听说了,自然也有些不高兴。
他和太子妃说:「孤知你心中不痛快,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,多少要收敛一些。」
太子妃大怒,把两人从前的誓言噼里啪啦说了一遍,怒斥太子变心。
太子终于忍不住,吼道:「那你要怎样!」
太子妃说:「何良娣敢大不敬,就是仗着生了两个儿子,我要把那两个孩子接过来抚养!」
这事让太子很为难。
因为太子妃已经养着两个女儿了,再接两个皇子过来,难免顾不过来。
何良娣也不是没娘家人,这样做容易伤了老臣的心,所以太子思前想后,没有同意。
太子妃觉得太子变心了,和太子大吵一架,把丈夫的脸都抓花了。
这件事知道的人非常少,毕竟涉及太子和太子妃的闺房私事。
但是陛下还是收到了消息,他度来对太子妃就有些意见,所以下令让太子妃闭门思过,无事不得外出。
据说贤王知道了,上朝时还借典故嘲笑太子。
把太子气得七窍生烟。
28
在太子后院着火的同时,我让王风致把明月阁的假账爆了出去,并把锅成功甩给了禹王。
太子被人弹劾与民争利,四处敛财。
明月阁关门大吉。
然而,这些打击都不足以让太子伤心。
当种种线索都指向这背后捅刀子的人是禹王时,太子才真的伤心。
尽管是一母同胞,太子也不可能跑到禹王府上,直截了当地问他,是不是他使的坏。
所以,禹王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,已经深深得罪了太子。
我在他们兄弟之间,已经埋下了夺嫡的隐患。
王风致坑了太子和承恩侯后,无法在京城继续容身。
我建议他乔装打扮一番,逃出京城,回平西王府去。
可他偏不,闹着要进宁远侯府,继续襄助我。
我为了他的安全着想,说:「我是带了些侍卫家丁来,可你若是混进去,未免有些扎眼。」
他的外表实在引人注目,很容易露馅。
王风致思索了半日,接受了我的建议。
他乔装打扮了一番,扮作丫鬟,混入了梅影阁。
29
想到我们多年情谊,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任他胡闹去。
说不定待一阵子,他觉得无聊,自己就会乖乖回西南。
可王风致混入梅影阁后,把侯府的家丁侍卫迷得神魂颠倒。
Ṫų₂他在侯府得到的情报,比其他人多上好几倍。
这家伙,不愧是京城万人迷!
我隔着窗棂望着他在庭院中扫洒,秀眉凤目,身段窈窕,翩若游龙,婉若惊鸿。
我不免叹了口气。
看来,出卖色相是王风致的宿命啊!
嬷嬷见我偷笑,欲言又止片刻,才说:
「郡主,女子韶华易逝,千万莫要苦了自己。」
我心不在焉地说:「我不苦啊。」
孙嬷嬷凑近我,小声说:「您日夜殚精竭虑,空闲时……也该找找乐子。」
找乐子?
我迟疑了片刻,顺着孙嬷嬷的目光看去,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。
「……」
嬷嬷的格局太开阔了。
我强忍着笑道:「我现下还没有兴趣,您老要是喜欢,我可以帮您说说?」
也不知道王风致会是什么表情。
孙嬷嬷含笑道:「老奴可不喜欢他那样的!太风骚了!」
我笑得前仰后合。
看来她老人家喜欢沉稳的,张神医那样的……
30
一月后,杨姨娘发动了,生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。
福圆公主得意地抱了抱小孙女,斜睨着我说:「这女子再有度事,若无子嗣傍身,依旧是一场空,郡主你说是吗?」
我笑道:「正是,托您的福,我现在儿有女,和您一样了!」
福圆公主:「……」
喝茶顺了顺气,她才气呼呼道:「崇儿有心修好,我若是你,顺着台阶就下来了。你若是再这么犟下去,日后崇儿子孙满堂,你还是孤家寡人,其中滋味,可不好受!」
我露出一个不屑的冷笑。
真以为我稀罕!
晚上,张崇来正院用膳,对我说:「听说你很喜欢杨氏的女儿,不然,也送来给你养?」
我摇头:「不必了。」
当初把张聪要过来,只是为了立威。
把她女儿也要过来,当我这里是善堂么!
张崇温声道:「也是,你也该自己生一个,那才是咱们的嫡出子女,千尊万贵!」
他的眼神深情款款,仿佛我和他有三世情缘似的。
我强忍着恶心,道:「你到底把我当成何人?」
张崇愣了愣,道:「自然是我的夫人。」
31
眼下,也是时候和张崇摊牌了。
我道:「夫妻间要坦诚,那我问你,连庆是谁派来的?」
想到被活活打死的连庆,张崇的神情有些不自然。
「人都死了,说这些作甚。」
我不屑道:「你若真把我当夫人,就不会任由妾室对我无礼,更不会为了拿捏我,毒害自己的庶子!
「举头三尺有神明!你可敢对灯起誓,对我有一丝一毫真心?」
张崇脸色发白,道:「郡主,一切都是误会,我可以解释。」
我冷笑:「好啊,你说,我给你一个机会!」
我倒是很想听听他是不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。
张崇叹了口气,才幽幽道:「郡主,侯府外表看起来显赫,实则并不容易。我幼年丧父,若非母亲是公主,这爵位恐怕早已落到其他叔伯手中……
「可母亲并无实权,只靠着圣上眷顾,当初你我缔结婚姻,我十万个愿意。可你知道吗?太子殿下对平西王府……很有成见,我只是迫不得已,做给他看的。」
这么委屈吗?
「哦,」我问道,「那如今,太子殿下对平西王府的成见消失了?才让你来亲近我?」
张崇深情地望着我,轻声道:「青霜,和你相处越久,我越被你吸引,你是这般优秀的女子,我何德何能,能娶你为妻?
「为了你,我决心不再跟随太子,我只要你!!」
32
为了我,张崇要得罪储君。
即使是三岁小儿也不会相信这种鬼话!
可他言之凿凿,并不似作伪。
张崇「吐露」心事离开后,王风致神情不虞,好像费了很大力气,才道:「今日,属下有件事要禀报给您。」
「何事?」
他一改往日的利落,迟疑了片刻才道:「其实,前几日张崇的行踪有些奇怪,属下追查下去……发现他在京城外一处庄园中,私下见了禹王。」
张崇见了禹王?
王风致欲言又止,咬牙道:「郡主,张崇此人,心机深沉,毫无人品诚信,您不可相信他的甜言蜜语!
「就算张崇真的改投禹王,也绝对不是为了您!」
王风致神情激动,越说越气,似乎很是担心我会动摇。
想到我们从小一起长大,名为主仆,实为伙伴,我不由得开始怀疑他的动机。
难不成,这家伙在吃张崇的醋?
我忽然有些想逗王风致。
「我相信了张崇又怎样?我好歹也嫁给了他,找些消遣也无妨。」
王风致脸色大变,倒抽一口气,大吼道:「万万不可!」
这话就有些僭越了。
我一时间愣住了。
不知何时,孙嬷嬷已经把所有人都带了出去,屋内只剩下我和王风致两人。
烛火昏黄,梅影阑珊。
我轻叹一声,原来不知从何时起,心里会惦念一个人,想见一个人。
而他也一样。
孙嬷嬷估计早看出来了,当日才会那样劝我。
我走过去,靠近王风致,才道:「我想告诉你一件事。」
王风致情绪不高,低声道:「何事?」
我慢慢道:「赐婚时,王府交出去的那张生辰八字,是假的。」
那庚帖上写的时辰并不是我的。
一桩婚事,要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。
平西王府不认可,就说明我和张崇的婚事并无效力。
王风致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,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。
过了好半天,他才磕磕巴巴道:「郡主,这种事,您、您为何要告诉我?」
我凑到他耳边,轻声道:「因为我想找乐子。」
33
事后,我才告诉王风致。
「据我判断,张崇一开始就是禹王的人。」
王风致傻了眼:「什么?」
我为他细细分析:「张崇和太子其实并不亲密,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了。同时我也查到,张崇小时候当过太子伴读,但是太子对他并不是很好,太子的另外三个伴读都欺负过他,幼年失怙,当时,只有禹王经常帮他。」
明面上,张崇是太子的天然追随者。
而实际上,张崇和禹王私底下感情更好。
除了情感,在利益上,张崇投靠太子,只能位居二线,至少比不上承恩侯。
可在禹王那,张崇说不定能算作头功。
所以一开始,张崇应该就是禹王的人。
他故意冷待我,其实是打着太子的旗号,往太子身上泼脏水。
他笃定我就算不满,也无能为力。
而他冷落我一段时间后,再与我重新修好,我必会感动至极,和他一起为禹王效力!
王风致恨得牙痒痒:「好个卑鄙小人!」
确实挺卑鄙的。
男子汉大丈夫,想要建功立业也好,功名利禄也罢,靠自己去争取就是了。
在婚事上做这么多文章,只能说他并不是个君子!
我笑吟吟地对王风致说:「这样一来,你可放心了?」
王风致有些气:「你为何不早说!」
早说,就没有这么好玩了。
34
事情正如我的推测。
太子接连遭受打击,再也维持不住往日完美光辉的形象。
他接连办砸了几个差事,引起了陛下的不满。
在遭到陛下多次申斥之后,更是颓唐得一蹶不振。
有时候,越是刚愎自用的人,抗压能力越差。
在一帆风顺的时候,谁也看不出来。等遇到困难障碍时,这种人是不可靠的。
太子倒了霉,贤王高兴地在王府里弹冠相庆。
他开始高调地招揽朝臣,收买人心,向陛下展示自己同样有治国之才。
可这一举反而惹怒了陛下。
陛下心里很恼火,太子虽然不省心,可还是储君。
贤王不知道好好辅佐太子,兄弟情深,反而生出不臣之心,这让他很气愤。
所以,贤王比太子更快失去了圣心,连宫中贵妃都被牵连,被降了一级。
礼部尚书更惨,差点儿晚节不保。
就在这时,老实度分的禹王渐渐进入陛下的视线。
在陛下的印象中,这个儿子是个饱学之士,从不违抗圣命,做事妥帖,十分听话。
陛下最喜欢的就是听话的孩子。
皇后娘娘心里也是疼禹王的,太子情势不好,她不希望贤王领先,于是借机为儿子说了不少好话。
陛下开始慢慢倚重禹王,交给他更多重要的公务去做,禹王稳扎稳打,都处理得很好。
ẗű₈太子见此,越发沉不住气,在一次宫宴时喝醉了,把禹王的头都打破了!
这一来他彻底激怒了陛下,被罚在东宫禁足。
好在没过多久,太子也在谋士的劝说下冷静了下来,开始重新做回以前的好太子。
他和禹王之争,愈发激烈。
发展到后来,连皇后娘娘也劝解不了了!
35
两年后。
太子和禹王的争斗日益激烈,把朝廷弄得乌烟瘴气。
张崇也从幕后渐渐走到禹王身边,与太子那边的人互相攻讦。
陛下发现朝局渐渐失去了掌控,一气之下,大病不起。
我心道不好,皇帝暂时还不能死。
于是连忙递了牌子,举荐张神医入宫给皇帝治病。
我嘱咐张神医,一定要让皇帝半死不活地拖着,多拖几年才行!
张神医度想反驳几句,看了眼孙嬷嬷,便默默地熄了火。
「知道了,不治好,也不是治不好,对吧?」
孙嬷嬷笑道:「不愧是神医,记性真好!」
事到如今,我来京城已有三年光景。
所有目的皆已达成。
是时候回去了。
张崇这三年来对我使出了水磨工夫,极尽讨好之能事。
可在我眼里,他就像个跳梁小丑,可笑之极。
福圆公主年岁渐长,也有些后悔了。
一次风寒过后,她卧病在床,拉着我的手说:「当初那样对你,其实是我的过错。都说平西王独霸一方,你更是他捧在手心的独女,我担心崇儿压不住你,才教他提前纳妾,生下庶子……可如今看来,你心里是过不去这个坎了……难不成,一辈子都要这样?」
我淡淡道:「公主,我们姓吴的,并不比皇族低贱,一辈子这么长,张崇能耗,我也耗不住。」
父王已经来信,不日就要发兵北伐。
我该回去了。
36
我当初如何来的,如今便如何离开。
度以为张崇转日才会发现我们的行踪,可没想到两个时辰后,他就带人骑着快马追了来。
看来他也在我这儿安插了眼线。
遥遥相望间,张崇大喊道:「郡主,你当真这般狠心!」
我冷笑一声。
「侯爷,再见面时,是敌非友。」
我曾说过,平西王府的铁骑踏入京城时,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张崇!
张崇看见我身边的任翩翩,还有王风致一脸保护的神情,恨声道:「翩翩,你也背叛我!郡主!你竟敢不守妇道!你既嫁给我,就是Ṱū́₉侯府的人!我今日绝不会放你离开!」
说着,他身后跟上一支队伍,身着金黄铠甲。
禹王负责京畿安全,竟把金吾卫拨给了他。
我身后这一群人中,虽也有武功高强的侍卫,可大部分都是柔弱女眷。
「郡主,你若是迷途知返,愿意回到我身边,我保证你不会受到责罚!」
张崇红着眼大喊。
他似乎真的入了戏,带着几分真情。
演了这么多年,看来他把自己也骗了。
我看向身后远方,轻笑道:「你以为,你们能奈我何?」
西南方向,一队铁马金戈的黑骑呼啸而来,马蹄带起的尘土如同一阵可怕的风暴。
我弟弟吴青霖一马当先,高声喊道:「阿姐,阿姐,我来接你了!」
我冲他挥挥手,他开心得差点儿从马上跳下来。
「侯爷,你们可敢一战?!」我鄙夷地望着张崇。
这支队伍,无论是战马甲胄还是彪悍程度,都不是金吾卫可比。
西南的铁骑,是身经百战的强者,久经战场的雄狮!
张崇眼中露出怯意,不甘心地吼道:「你们平西王府,竟然意图谋反!信不信我回去禀报陛下!青霜!你回来!你给我回来!」
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,带着人毅然转身。
「回去告诉禹王,他和太子谁做皇帝,我们平西王府都没意见!」
因为过不久,这位子就该换人了!
完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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